我的两个外公
【艺为欢 2015-11-15】
我有两个外公,一个我从不认识、也从未见过,另一个也只是留存在我童年的模糊记忆中。静静的夜晚,微微的寒风,淡淡的往事,我任其缓缓流淌在那深深的夜幕中……
第一个外公家住与醴陵搭界、四周高耸入云的巍巍大山中,外婆幼年丧父,由叔叔抚养长大后,就嫁到了这山冲里,生下了姨妈与母亲两姐妹。母亲三、四岁时,外公英年早逝,不久外婆改嫁,但母亲被其奶奶留下,由与外公同母异父的叔叔抚养,从此母亲开始用其稚嫩的肩膀挑起生活的重担,经常跟随着她叔叔天未亮就爬到山上去砍柴。十多岁后妈妈小学毕业,跟随外婆到了继父家,并且也从此跟继父姓。
第一个外公什么样,未留下任何相片,我们也从未见过其有何遗物,更没留意过他的任何蛛丝马迹,母亲对他也几乎无任何印象,他在我们脑海中是一片空白。小时候,我们经常跟着母亲去叔外公家,年幼的我们只知道这里是比较近的亲戚,但从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年轻外公静静地长眠在那深山中。随着岁月的流逝,母亲的叔叔也已过逝了,我们也长大了,母亲也老了,因为路途遥远、出行不便,并且外婆再嫁在我家不远,所以我们兄弟已经近二十年没去过母亲那山冲里的娘家了,慢慢地我们也了解到了母亲那悲惨的身世,但在我们兄弟的印象中,外公也只是母亲的继父。
第二个外公与我家同村,印象中外公单瘦、幽黑、戴着一顶雪帽,脸上挂满皱纹,经常一手拿着烟斗、一手用木柴点着火、“咕噜咕噜”抽起他的生烟,他虽只刚年届花甲,可看起来象现在的七、八十岁的老人。外公的主要职业是“烫薯粉皮”,一到红薯收获的季节,他定会忙不停,到家家户户去把红薯熬成浆,再通过方形铝盆做成粉皮或粉丝,晒工后可以长久储存,通常与鸡肉做成当地一道家喻户晓的招牌菜——粉皮煮鸡。他平时还挑着干鱼、茶叶等去赶集、做点小买卖以补贴家用。外公只有一个儿子,母亲来到这里,外公可对她呵护有加、胜过亲生,对我们兄弟俩也是无比疼爱,跟着这个外公,在那饥荒年代,烫薯粉皮后剩下的“粉渣”成了我们的美食。可能是真的太穷吧,在外公家里,我们小兄弟有时候会跟着吃白开水泡饭,甚至有时候外公用一铝勺、放几滴油,煎几颗白辣椒给我们做下饭菜,可把小小的我们辣得够呛。外公喜欢做一些小竹耙之类的玩艺,让我们兄弟俩拿着帮他在背上抓痒,他也经常架起二郎腿、让我们跨坐在他脚上不断上下翘起来,把我们逗乐。我们也经常跟外公睡,在床上,我们可不得安宁,他经常喜欢用脚指来夹我们,逗我们玩……
不幸的是,一九八二年,我十岁时,外公因哮喘去世,时年六十五岁。他是我至今唯一亲眼送走的亲人,亲人们的哀伤、外公弥留之际对生命的眷恋,都在我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。当时外公躺在扶椅上,亲邻们挤了满满一屋,大家都知道他不行了,抽泣声在小屋内不时响起。尤其外婆,她的父亲不幸英年早逝,第一任丈夫也过早辞别人间,而现在只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第二任丈夫又要走了,她那悲痛的心情更是难以言表。外公不时从扶椅上坐起来,倾下身子、伸出右手在地上摸来摸云,似乎要捡什么,嘴里还不断念叨着“这里有很多钱、这里有很多钱”。虽然我对生死离别没有什么感觉,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也伤悲,但我也跟着哭起来了,听到旁边有几个合作社的职工(外公家就在大队合作社旁边)都称赞我“这么小年纪挺懂事的”时,我哭的更厉害了。不久,外公断气了,哀嚎声响彻一片,母亲更是伤悲,她与这个继父感情深厚,她幼年丧父、母亲改嫁,成了孤儿,若干年后终于有了这个胜似亲生父亲的继父,让她终于享受到了父爱。后来据奶奶称,就在外公去世的当晚深夜,狗从外面一直狂吠过来,奶奶起床,对着窗外说“亲家,他们都去了你家”后,狗才越吠越远。我们宁可信其真,也许弥弥之中外公的灵魂依然眷恋着他深爱的这个女儿、最后来光顾一趟女儿家。为了报答这种父爱,整个葬礼在当时算是比较隆重,配了洋鼓洋号,并且举花圈的每人两毛钱(一般都是一毛钱),这也许让死去的人也体面、活着的人也风光吧。
外婆也于零九年过逝,每年春节,我们兄弟俩去舅舅家拜年,一定会带上香火鞭炮去山上祭奠外公、外婆,而长眠在那山冲里的外公,我们至今还不知他的坟墓在哪里,虽然我们从不相识,但毕竟我们是他留在这世上的至亲,血脉亲情无法割舍,我们早该去祭奠了。
岁月如流水,生命若云烟。一切都已经离我们远去,远去的是先人和岁月,留下的是记忆和惦挂;远去的是无奈和伤悲,留下的是不舍和眷恋;远去的是一路跋涉和艰辛,留下的是满怀憧憬和希冀……
一个外婆、两个外公、三座墟坟,一种相思、两地相望、三份亲情……